一年一度的母親節快到了，照往例今年還是由我去買一份貓尾巴的芋頭蛋糕回家，在供桌前祭拜完後，家人切了分吃來追憶母親。
太座大大說，今年要在另外一家蛋糕店訂一份蛋糕送給丈母娘當做慶祝母親節。家父及亡母生前就常對著我說，雖然這位媳婦相較我家，在某些生活水平上是有差距，所謂的鄉下親戚，但他們很有人情味，而女兒都很孝順，家人互動的關係也非常好，對一下代的教養也會互相幫忙，不會因為那是兄妹的孩子就不管他。相較於我家，家人的互動有些就近乎冷默，看看人家，再回看自己家，不禁默然。--或許當年就有意識到這一點，才會娶了小燕子吧。
下面這一張照片是，結婚不久，跟著父母一同去嘉義大學參觀校慶時拍的。太座的朋友常說她與家母外觀有相似之處。這麼說好像是說我有戀母情節似的，不過她們倒是有些相像就是了。拍照時母親還很健康，但不久就被診斷出患癌症，從此進入進出醫院的痛苦生活了。
這一張是父母與我的合照，那時他們的感情很好，我也可以常常見到父母的笑容。我穿那件衣服，後來二個弟弟都穿過。就是再下面那一張照片中左邊就是我家最帥氣的男生--我的大弟。
聽說我長的跟父親很像，但個性偏向母親。可能因為這樣子吧?成長過程，母親很疼我，有時踫到以前母親的朋友或同事，他們說母親常在他們面前談到我的事，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不過相較之下，父親隨著我長大，就逐漸不太喜歡我的個性，因為我的個性在他眼中是一個不積極又保守，不像男人的個性。我記得印象最深他對我說一句話就是:「你這種個性，以後誰嫁給你，那個小姐就會倒霉，你的妻兒一定會跟著你受苦。因為別人是與事無爭，你根本是與世不爭。無爭的人，他是有本事去爭，但不去爭，而你是即沒本事，也不敢去與人爭。」--一直到去年，家父才逐漸改口不提那句話了。
下面這一張是家母與弟妹合照。手上抱的是么弟，家母是很容易懷孕的女性，因為體質的關係，不適用一些避孕措施，家父也不願意結紮，以致於一生一共生了八個孩子，因為當時醫學不進步，所以只有我們幾個順利活下來。後來家母生了么弟後就自己結紮了。想起來母親為了我們幾個兒女，真是非常辛苦。
母親一生過的很苦，雖然外人看母親似乎過的不錯，但我了解，母親常常是把眼淚往肚子吞。因為她一開始結婚時，就是一個不被親友祝福的婚姻。後來在工作上，又踫上了一輩與她做對，怕母親能力太強會爬到頭上的上司，四十年來，在工作下一直壓迫母親，甚至利用職權，逼母親拿掉在肚子的寶寶，這一個沒有出世的娃娃，就是我的兄長，所以我才頂替為長子；也曾因此父母離婚後，再結婚。她也多次逼母親辭職。有時真的很難回想，母親如何在這種上司手下工作四十多年???
父親一心想創業，想有錢，想藉此改善家庭環境，但卻一再失敗，在我懂事以後，每當母親好不容易存下錢買下一間房子，總是不久就要賣掉來為家父欠下的債務還債。這種循環大約至少有四次，最後，我上國中不久，家父欠下一批債務，被債務人押起，逼家母去處理，家母去的時候，父親被綁起來，好像被打了，母親苦若求情，才讓父親釋放回家，不久離開他的妻兒到外地去避債了。
家母為了我們這些孩子，沒有與父親離婚，勇敢的一肩扛起家計及家父的債務。可是家父欠的債務太大，家母每個月的薪水往往無法負擔那些分期的債務，所以那時晚上常常有人上門來討債，一要債往往到三更半夜還在門口敲門叫門，那時家母也是抱著我們，一面流著眼淚，一面聽著外頭震著心弦的敲門聲。而且父親還跟親戚借了不少錢，母親一方面要還，一方面還替父親向親友道歉。過了一陣子屋主怕我們住著不還房子，就趕我們離開，若不是外祖父及時申出援手，讓我們一家暫時搬去他那兒住，還好沒有流落街頭。
債務逐漸還清了之後，母親終於買下房子，讓我們有真正的家，但是接著而來的二件事，還是讓她很操勞。一件是我們這些子女，因為母親長期奔走為父親還債，我們這些孩子難免疏於管教，於是變成叛逆的兒女，終其家母一生都是讓她牽腸掛肚。另一件就是鴻源事件，母親賠了 數百萬元，連帶我存放在母親那些在服役時積下來的錢，全部賠光。
幾年之後，好不容易等到我成家，家父也順利解決債務找到安定工作，不孝的我，不小心有了官司，長達二年，每天她都害怕我會被判刑，但卻又對我很有信心，相信司法會還我清白。二年後，事情順利解決，可是她卻被檢查出患了癌症了。雖然緊急開工動手術，母親只多活了八年。--有時我會想，是不是因為我不孝，讓母親擔心，才讓她這麼年輕就得了絕症。
在她生病住院、在家休養到過世這段期間，母親過方很痛苦，除了病魔一點一滴的把她的精力一絲絲的偷走之外，她的兒女們也很不體諒她只剩幾年好活了。有的，不知工作有多忙，在她住院開工期間，只來探望過一次，坐了不到一小時就走人了。有的，在她回家安養休息，住在對面的房間，還不時抽著香煙，讓她更難受。有的，在她住院期間，卻在別家醫院照料著老板住院的家人。這些她都看在眼裡，卻沒有對我們這些兒女抱怨。甚至過世前還一直跟父親交待，要幫忙我養三個娃娃，幫助弟妹生活。
唉，弟妹如果有體悟的話，早點獨立吧，不要讓母親在天之靈還在操心。
在她要走的最後一年，幸運的，大弟終於結婚了，她用最後的體力參加大弟的婚禮。不久，她為了大家照料她方便，在一次到台南成大看完診，走出成大門口，回頭對著醫院說:再見，我不會再回來了。於是改住近附近的醫院瘵養，平日由家父照顧她，我跟太座、弟弟在晚上去陪她，中午我都要趕回來一個小時買她想吃的東西給她吃。
母親對家父說：你一生對不起我，就像當年我的父親對不起我的母親相似，但我母親過
世前那幾年，我的父親很努力的照料她，所以在她臨終前母親原諒了父親。所以我希望
你也這樣，我就能原諒你，安心的離開人間。
住了一陣子，她就要求住安寧病房，並向我交代後事，其中一點就是當她過世後，直接送殯儀館，不要回家做喪事，因為她不想打擾鄰居，所以她過世一年多，鄰居還有不少人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人間。
她過世那天，我看她病情穩定，就跟太座一起外出訪友，剛到朋友那邊，就被電話叫回來，說母親可能過不了這二天。我帶著老大佑佑趕到病房去探望她，其他人分別去準備後事。佑佑到了醫院，在母親的旁邊叫了幾聲:奶奶。母親張開眼睛，很開心的看了他一眼，無力的慢慢合上眼睛。佑佑就陪著我坐在一旁看著我紅著眼在流淚。就在幾天前，母親告訴我說:你外祖母60多歲就癌症過世，我本來以為至少可以活比你外祖母她久一點，沒有想到居然比你外祖母還短命。而且還我的兄弟妹裡最早離開人間的，想來真是遺憾。不過有了你這個兒子，還有媳婦給我一次生了這麼可愛的三胞胎孫子，我也非常滿足了。
後來父親告訴我，母親很高興有大孫佑佑來為她送終。
那晚我們全家到齊，加上表哥夫婦一同唸著佛號送母親斷氣，然後我陪著她坐上救護車一路到殯儀館，安頓好了之後，我一個人陪著她孤伶伶在停棺室，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在那回兒，我好像冰凍了我的感情，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空軀。
母親的一生非常辛苦，有時回想起來，我都會忍不住紅了眼眶。一生都為這個家庭犧牲奉獻，母親過世時的墓誌是我寫的，祭文是大弟寫的。
接下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盡著人子的義務，把母親的後事，一件作的辦完，連同出殯告別式，大弟念著感人的祭文，跪在一旁的我，好像覺得都沒有一絲絲的感覺，從此變的不會笑，不會哭的人。好像家母一離開人世，順道把我的喜怒哀樂的情感都一併帶了。
日子就這樣子過了半年多，這樣的過活著。有一天晚上，夢見我來到一個地方，有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藍寶石的天空有著白色雲，草地上到處有著不知名五顏六色的花開放著。我見到前方有一棟白色的房子，潔淨素雅，走進去，房子裡有長圓形的窗戶，但沒有玻璃窗，在房子裡其中一個房間裡，擺放著簡單但耐看的桌椅，其中有一張椅子上，坐著一位年輕的女性，有著黑色的頭髮，也穿著白色的衣服，正看著我，仔細一看，居然是年輕時的母親，完全一副非常漂亮且健康的模樣。
我走過去跪在她的前面，雙手抱著她的腿，不禁放聲大哭。母親露出微笑，輕輕摸著我的頭髮說:你的事，我都了解了。那一下子，我的冰凍的情感似乎一下溶解了，眼淚像打開的水龍頭一般，一直流出來。就這樣從夢中醒來了，發現帎頭已經濕了大半。我的情感似乎從看到健康快樂的母親那時起又回到我的身體了。
母親走了幾年了，我還是不時會想起她。有人對我說，母親已經走了，不要老是把她放在內心裡，這樣子她在另一個世界會不安心的。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像告訴這句話那個人那麼灑脫自在，把這種事放開。我只是一個凡人，有七情六慾，母親對我的恩情，讓我一輩子很難去忘懷。不過我也很配服那些能把母親養育的苦心及恩情，在他們母親過世之後，就全部丟到腦後的人，做人子女可以做的這種程度，也算是奇才了。
過二天就是母親節了，想起母親生前種種，內心洶湧不安，胡亂寫著文字，就當做紀念吧。
娘，祝您 母親節快樂。
98年母親節附記：
母親呀，在您往生、清明節及母親節，您一生中最讓勞力勞心的孩子，一如往年，沒有出現。今年所不同的，不知道是否是因果亦或是宿命，您孩子的另一半如您一般，在右側乳房患上第二期乳癌。與母親您不同的，他們不相信西方的醫學的診斷，不相信現在醫學的治療，而選擇大宇宙的存在加上大家的愛的祝福與連結，群體念力祝禱活動可以帶來奇績。
我：5月，父親與我會去台中看你們。
他：謝謝!XX手術取消了!不必擔心,我們會很好的!
我：既然XX已決定取消手術，用自己的方法去面對這個病魔。
每個人都有自由意識，選擇自己的要走的路，這是你與她共同的選擇。
我們雖也提出不同意見以供參考，但也尊重你們的選擇。
有其因必有其果，你們會的這樣的決擇，未來的結果也是自己去收成。
你們深研唯識之學，相信一定懂的比我們多太多了，會這麼決定，一定有你們的理由。何況有這麼朋友為你們祝福，相信大宇宙的存在會幫助你們。很多話都說了，最近幾年也看過太多這些事情了，也許淚早就流乾了，流不太出來。我想以後，個人會選擇做一個旁觀者來祝福你們，也祝福你們真正可以得到你們所要的。
他：謝謝你的諒解與支持,不必為我及XX擔心,如真大限須到,我們會勇敢面對,
當然,我們並非逃避或假裝樂觀,我想在這大我(宇宙)自有我們需要學習的也是我們的禮物,
我也知道家裡的親人,或許不太能理解,也許會為我們擔憂.這也是我們掛礙的!
但我們絕非消極或自我放棄,這點是肯定的.
還是很感謝家人的關心'祝福與愛我和XX真的很愛這個家也愛你們.
我們也會祝福家裡大大小小一切平安,順心,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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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我的眼前浮起前幾年，岳家鄰居太太，年紀很輕就被醫師診幾為乳癌，她拒絕醫師的治療，採用自己的方式去治自己的病，她也把她的病寄託於她所仰的宗教。幾年後，有天她病倒了，我與太座去醫院探望她，她躺在病床上，笑著對我們說：「醫生說，我只要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不用開刀也不用做化療。」我暗地觀察她氣色，心中嘆了一口氣。不久我們離開醫院，我對著太座伸出一根手指頭，說了一句：「一年」。醫師為何說她不用再做治療，因為已經不需要做治療了，以後，她不時進出醫院，不到一年就離開她心愛的家人。
為了這件事，心中充滿了不捨，如果當年她接受完整的治療，或許可以復原，或許也會死亡，但一定比現在可以多活幾年，這多活幾年對她的家庭真是太重要了，如果她能多健康多活幾年，她是家庭的重要友柱，一定可以做許多安排，而非像現在這樣。
這個影像，重疊著母親您在生病到離開我們的情景，交織著我站著病床前看著您的孩子陪著他躺在病床上的另一半的影像。母親呀，我只能希望所看到，未來真的不會成真，我只能祝福他們真的可以因此脫離病魔。或許可以看錅前世今生的你的孩子一家，他們真的可以得他們要的幸福。
看了這麼多悲歡離合，此後，我也好好注意自己及自家的健康，這是我對母親您盡孝的表示，也是我為人夫人父人子應盡的責任。
唉，因無明故，眾生流轉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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